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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开通花呗以后 | 中青报道

中大青年 中大青年 2022-06-11
 
中青记者 | 杨晨欢 余佳薇 易缃琬 
责任编辑 | 李绮雯


本文全文4550字,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

十一月,刚成年的张鹤(化名)迫不及待地开通了蚂蚁花呗。作为支付宝新用户,她只有八百的额度,但这足够用来缓解双十一购物后生活质量的下降。花呗活动很多,有次她抽到一个红包,点了份只要五块钱的外卖。这些在张鹤看来都是能切身体会的好处。

在享受好处与方便的同时,张鹤的花呗“初体验”也小心翼翼。刚拿到生活费,她就想着等账单出来后立刻还上,以免因为遗忘而逾期。张鹤本身每个月会制定开销计划,她打算继续使用花呗,但主要用于计划外的“救急”。

像张鹤一样进入大学后开始使用花呗的大一同学不少。他们兴奋地感受着对消费的掌控,也因为缺乏经验而处处犹疑,担心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。



逾期的可能


许昕(化名)刚开始用花呗时,也和张鹤一样打算用来偶尔应急,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“欠”花呗一万多元。


去年硕士入学之后,她不再像本科那样向父母要生活费,而是靠学校的奖助金和实验室的补贴生活,虽然勉强够用,但想买东西时便感到捉襟见肘了,不喜欢找人借钱的她立刻想到了花呗——“足够方便又十分靠谱”。

刚开通时,花呗给她的总额度是三千,在这个数额限制下,她总能在下个月发工资时还上。之后,由于出差需要先垫付差旅费,她只能用花呗应付这样的大额开支,等学校的报销下来再填上。几次以后,花呗的额度调整机制似乎觉察到她有更大的借款需求,于是额度从三千涨到五千、再涨到八千,等缓过神来时,额度已经涨到了惊人的一万二。


起初许昕并不在意额度的变化。直到有次她用花呗买了一双一千多的鞋,她本来算好下个月的补贴能刚好还上,结果没想到补贴比预计的少几百,“月光”的她只好让这几百逾期。但许昕发现,“逾期”好像并不是特别可怕的事:花呗规定了每月最低还款额度,只要还款达到该数额,逾期就不会影响信用,剩下没还上的会收取每天万分之五的利息——相比于大多数小贷公司(月利息一般在1.7%-2.5%之间),花呗的利息(约合月利息1.5%)不算高。

(最低还款示例,图源:中青记者)


也许正因为没有严重的后果,在那之后,逾期几百块还不上的事情时有发生。许昕对此并不感到焦虑,“又不是欠别人的钱,只是欠自己支付宝的钱“。但当看到下月应还金额时许昕还是稍有担心,工资一发便立刻拿去还款,所以手上总是没钱;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消费有些过度,如果没有这些不必要的支出,自己或许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。

尽管如此,许昕在双十一依然买了不少东西,“折扣这么大,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”。花呗上的欠款积少成多,加上新学年的学费,许昕一万二的额度全部用完了,而收入却未有定数。

无法及时还清借款的情况不是个例。许昕的师兄纪季(化名)从去年中旬开始使用花呗,开始也只是为了应急,但后来他渐渐被花呗的折扣活动所吸引,成为重度依赖者。到今年,研三的他因为找工作和准备毕业论文的忙碌不再做兼职,而且没评上一二等奖助金需要自己负担学费,平日的补贴也减半——收入的锐减让他这学期以来使用花呗留下的“坑”暂时无法填上了。

许多人第一次使用花呗时都抱着类似的心态:“花呗的优惠活动接二连三,这羊毛不薅白不薅”,或者“额度又不高,用完了也肯定能还上”。

花呗在开通伊始不会给用户较高的额度(支付宝新用户则会更低),而是之后再根据用户的消费表现进行调整。花呗官方关于额度调整机制的说法是:花呗额度由系统根据支付宝账户的综合情况来决定,包括芝麻分、账户使用情况、信用履约记录、账户网络环境等等。比如,经常用花呗进行大额消费,系统可能认为你有更高的借款需求,额度就会上升;而经常主动提前还款,系统可能认为你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不需要借款,额度就会下降。

但官方口中的“调整系统”更像是一个黑箱,调整的过程也无声无息。没有明显的通知,额度可能就被大幅提升,等你真正发觉时,结果已是“待还款”页面上一个惊人的数字。

没人会故意让欠款逾期,等着利息翻滚,只是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”,没有积蓄的他们,遇上一点变动便有逾期的可能。即使没法全部还上,他们还是会因为担心影响“信用”,准时还上最低还款数额。

近年,征信体系发展迅速,依托大数据的分析平台让管理更加精细化,征信情况能够直接影响公民的生活。对于花呗使用者来说,超期不还(即还不满每月最低还款额度)影响的“信用”是指虚拟的芝麻信用分,虽然没有影响到个人征信,但也会对日常生活造成限制:信用分不够的用户无法免押金骑共享单车或者借充电宝。


(芝麻信用分,图源:受访者提供)


快乐与收益


大三的佳欣(化名)用花呗快两年,期间收获了很多快乐。今年七月,她的偶像陈绮贞来广州开演唱会,八百块的门票对于依靠父母提供生活费的她来说是笔大数目。而花呗让她赴了偶像之约,在灯海和歌声中,她实现了初中以来的心愿。

除了演唱会门票,佳欣还用花呗买到了许多“超值”的东西,比如特价的摄影设备或者电子产品。她觉得每个月多支付几百块还花呗压力不大,对生活没有太大影响,却让她得以更“自由”地支配自己的生活费——跨越时间的限制,收获当下的快乐。

“我觉得人生的快乐很重要,快乐不是花呗带给我的,是那些用花呗提前获得的我想要的东西带给我的。”不过同时佳欣也坦言,用花呗时的轻巧让她消费得比以前更多了。

像佳欣一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:花呗的存在,使他们曾经望而却步的商品和体验突然变得唾手可得——这份诱惑叫人难以拒绝。

事实上,在不打扰日常生活的前提下,合理的超前消费让许多使用者圆了心中的梦。

“合理”这个词说起来简单,做起来却如履薄冰,有时会被“感性”轻易颠覆。

惠禾(化名)大四时曾为了解压大量购物,对花呗的深度使用让她陷入“拿到生活费-还花呗-继续用花呗消费”的循环。“虽然下单和拆快递的瞬间都很开心,可那种开心转瞬即逝。”惠禾说道,“而花呗额度给那时的我一种‘我还能再买’的错觉。”渐渐视花呗为洪水猛兽的她,一度将花呗关闭。

今年惠禾开始记账,并开始理性地计划开支。她发现,让她陷入窘境的并不是花呗本身,而是被花呗放大的消费欲望和不合理的消费行为。现在重新开始使用花呗的她说:“不再被‘想要’的感觉牵着走,才是真正的自由。
 
花呗只是一种工具,有些人用它超前消费、甚至超额消费,也有些人用它来理财

宝枝(化名)在16年博士入学时开始使用花呗。博士生的收入不少,有闲钱理财,宝枝就曾买过一些基金。尽管没有超前消费的需求,她还是用得很开心:一是用花呗付款很方便,没有短信提醒,还能自动记账;二是用花呗消费,自己的钱在余额宝放一个月再还,多少能赚些收益,尤其那时余额宝的利率还挺高(17年平均年化率约4%,如今约2.3%)。

宝枝从没注意到自己的花呗额度达到了三万,因为额度并不影响她做决定。花呗已成了她的生活习惯:收入存进余额宝,消费用花呗,到还款日软件自动把账单还上。这学期,延期毕业的她没有了奖助金收入,但这并没有改变她对待花呗的态度。“有多少钱花多少钱嘛,三万的额度又不是真钱,总要还的。”宝枝说。

像宝枝一样消费使用花呗、利用自己手上现金流“投资盈利”的人不少。中国新经济研究院联合支付宝发布的首份《90后攒钱报告》显示,用花呗的90后中,超过80%的人同时在用余额宝,而90后平均每月在余额宝攒的钱是花呗账单金额的4.5倍,合理利用金融杠杆来获取收益的“宝呗青年”应运而生。支付宝最近也顺势推出“宝呗青年”的认证抽奖活动——这当然不是在为用户做慈善,而是为了资本更好地盈利。

(支付宝“宝呗青年”活动证书,图源:受访者提供)


资本逐利,但“利”没有立场,他们为了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本身没有正邪对错,于是有时能达成奇妙的共赢。对于支付宝来说,这些“宝呗青年”是它最爱的用户群体,因为花呗主要的获利渠道不是用户逾期的利息,而是向卖家收取的手续费;“宝呗青年”没有借款逾期的风险,同时他们的每一笔花呗消费都能让其赚到钱。对于宝呗青年来说,花呗使用方便还能坐赚利息,偶尔也能用来分期购买自己心仪的高价商品。对于商家们来说,花呗带来了一些原本购买力不足或者消费决策困难的用户,提高了销售量。——这是一个三赢的局面。



花呗之外:另一种选择


花呗至今已有超过3亿的用户,其中90后超过4500万,同时近半的00后大学生使用过分期付款。当许多人都习惯将花呗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时,有些人仍坚持着另一种生活方式。

大二的邬明(化名)第一次用花呗是因为大额红包,后来红包越来越小她便失去了兴趣;她也试过用花呗分期买演出票,但觉得手续费有些高;更重要的是,她不喜欢那种“欠着钱”的感觉。相比之下,她更习惯为自己想买的东西设定一个存钱目标,等攒够一次性花掉,比如去年她用积攒了三个月的存款给妈妈买了个洗脸仪。

虽然邬明每个月的生活费很难有结余,她依然不愿用花呗消费。她听过“一不小心就还不上花呗”的例子,也很担心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——钱不够生活、信用分还被扣。“我觉得花呗这类的超前消费本质上就是欠着钱,不管当时有没有偿还能力,有这种欠钱倾向或者性质的消费,我都很谨慎。”

叶子(化名)大一大二时不用花呗的原因和邬明类似:不想“欠钱”。到大四,他慢慢理解了自己这种坚持背后的深层原因:除了没有太多消费需求和提前消费与自己理财理念不符以外,还有他对眼下已经过剩的消费主义现实的不满。“我觉得消费主义形塑了人的欲望和思考方式。”叶子说道,“离它远一点能让我自己更舒适一些,在做自己喜欢事情的时候也能更纯粹一点。”他偶尔也会被价格吸引、想要计划外消费,但过了冲动消费期,他便能发觉那并不是自己的真实需求。

不过叶子也提到,这只是他对自己的要求。能力范围内的超前消费是一种正常的经济行为,他能理解有人喜欢、习惯使用花呗,竟每个人渴望的生活各不相同。

叶子的观点虽然很个人化,但或许能带给他人一些思考和启示。今年的《奇葩说》有一期讨论“精致穷”,其中正方辩手提出:我们喜欢的东西并不是由我们自己自由决定的,而是由意见领袖和商家把持的大众传媒决定的。

我们把“能提前享受心仪的商品”划为花呗及其背后资本为普通消费者提供的好处,可是我们“喜欢、想要某样商品”这份渴望或欲望本身,是否正是由被资本控制的媒介塑造出的呢?



自由的“代价”


许昕盼了半个学期的奖助金终于发下来了,她赶紧还完了花呗,还主动把额度调回了四千,希望这能抑制自己之后的消费。纪季并不担心那个一下子填不上的“坑”,他打算之后每个月只还最低额度,大不了拖到明年工作了发工资,反正总能还上。

佳欣养成了定期查看花呗账单的习惯,以便把消费保持在合理程度;而且,及时还清花呗那一刻的轻松感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快乐。惠禾原计划直接买下的稳定器还是用了花呗分期,因为一次花掉两千多总叫她觉得有些“肉疼”。宝枝把之前买的基金都拿出来放进余额宝,用来应对当下没什么收入的生活;花呗依然是她的默认付款方式。

邬明把最近发的奖学金存了起来,准备用来买明年五月天的演唱会门票。叶子双十一下单了一台史低价格的ps4游戏机,纠结了几天还是退掉了——虽然玩不到心仪的游戏让他有些难受,但如果买了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会让他更痛苦。
 
花呗只是一种工具,怎样使用它也许会反映出不同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,每个人都有建立自己金钱观和坚持自己消费理念的自由,但也需要承担这些选择带来的一切结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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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小编:邱晓萍、张心如
初审:郑梦婕、万永昊
审核:刘洁予
审核发布:马明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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